1月2日16点47，步云省桂城市。
卜罗村。
和南嘉里中部大多数小乡村一样，卜罗村山清水秀，不适宜种植农作物，但是果树繁多，水产丰富。海拔最高的几座山，半山腰全是茶园。龚正的老家旧址，就在一处茶园里。
车子停在山脚，令月与小兰徒步四十多分钟，才终于看到一处人家。上前询问，得知龚正老家早就破烂不堪无法居住，但是去年龚正暑假回来一趟，正好就住在这家。
“算起来，我还是他姑姑呢！”眼前这个三十七八岁的采茶女端来两杯茶烟氤氲的绿茶，欢快说道，“尝尝看尝尝看！咱们这儿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茶还拿得出手！”
小兰喝了一小口，连连称赞，令月等着茶凉，环顾四周，看到堂屋里有个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台咖啡机。
用一张白蕾丝布盖着，旁边还有一个咖啡豆罐子，是高档货，但是罐子里现在装着一把长竹签。
“那是……”
“哦，你说咖啡机啊？这得是七年前的东西了。龚正他爹，也就是我堂姐家连襟的四哥。”亏得采茶女还能记得住这样的亲戚关系，“他去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年年寄东西给我们。什么漂亮衣服啊，吃的玩的啊，还有我家的电视机，也是托他买的！说好了要给钱的，最后又退回来。这个咖啡机也是他送的。啧，怎么说呢，我们这儿家家户户都喝茶，喝不惯那玩意儿，又不好……就摆着了。”采茶女给小兰又续了一杯水，“是个好人啊！可惜了。”
“怎么了？他家后来出了什么事？”
“做生意破产了。被追债人追了好几年，最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留下孤儿寡母。去年龚正回来了一趟，还做噩梦，发了高烧，胡言乱语的，哎，也是苦命孩子。一回家就看见妹妹惨死。等找人回来，他妈也……造孽哟！”
“你知道当时的事？”
“别提了！现在想起来还心慌！都五六年了！”采茶女极其热情，甚至没有意识到在令月的注视下，自己根本移不开视线。
“龚正他妈这里不太正常。”采茶女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龚正本来成绩可好了！但是要照顾妈妈和妹妹，就去村子里的茶叶厂打工。虽然年纪小，但是一点都不惜里，厂长都说要不是有个疯子妈拖累，这孩子一定出人头地呢！”
“那，出事那天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记得是个春天吧，三四月。对，四月，龚正妹妹的小学要春游，每个人交二十块钱。按说这钱也不多，但是龚正家根本拿不出来。他自尊心又强，不愿借钱，她妹妹还跑到我家来哭，最后龚正说春游那天带她去钓鱼，才哄回去。
第二天龚正请了半天假去学校接妹妹，老师说自己下班顺路，已经送回家了。结果龚正回家却看见，自己妈妈拿着菜刀，妹妹早就——哎呀呀，真是惨！她妈妈疯的时候六亲不认的，平时龚正不在家的时候都用绳子把她拴在床上，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妹妹可能看妈妈没事，就把绳子松开，想一起春游，结果就出事了。
龚正当时就懵了，赶紧跑来叫人，我和我爹当时正在茶园，听见他大呼小叫，就跑过去，刚推开门就看见龚正他妈妈踢翻了凳子，脖子上套着电灯绳，吊在房梁的钩子上！我和我爹慌了去找刀割绳子，但是怎么都没找到。好不容易把人放下来，早就没气了。
真是作孽！”
听完采茶女的描述，令月茶也没喝，起身就走。
“哎你去哪儿？”
“我去他家看看。”
倒塌了一半的房子里，几乎什么都没剩下。但是很幸运，石头垒的床和房梁还在。梁上嵌着一个铁钩，铁钩另一端挂着电灯绳的一小段，打了个死结，正对着床。
这里应该就是龚正母亲吊死的地方。
小兰赶到的时候，令月正站在床上检查灯罩与房梁。
“这房子够矮的。采光也不好。”小兰说着，踩着碎瓦走进来，“有什么发现？”
“铁钩在床的正上方。”
“所以？”
“所以床是没法移走的，要吊在铁钩上，必然要站在床上——龚正的母亲有多高？”
“高？”
“你身后的那张桌子，桌上有个相框。”
小兰依言拿起相框，上面是一个衣着时髦的三十多岁女性，站在一座星星雕像右边，怀里抱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婴，身边站着一个咧嘴笑的高中男生，另一边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但是面孔被刮掉，很可能是龚正的父亲。一家人站在游乐园门口，幸福的模样。
令月拿过相片，观察了一下掏出手机查询信息：“这是桂城市的星光游乐园。游乐园门口的雕像高四米。这家人就站在雕像右前方，如果按照这个比例……”
小兰快速计算了一下：“162到164公分——这个身高有什么问题？”
“哎呀你们竟然真来这里了！”采茶女也追了过来，看到两人正在看照片，立刻上前，“这就是他们一家，哎原本好好的家……”
“姐姐，你确定亲眼看到龚正的母亲踢翻了垫脚凳吗？”令月说出自己的疑问。
“确定啊！就在这床上！死不瞑目哦！”
“垫脚凳有多高？”
“不高，顶多二十公分，烧柴时候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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