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晏之站在甲板上，心底的不安和疑虑像海上泛滥的夜色般愈来愈浓。
他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重重摩挲了下，凭着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直觉，杜晏之扭头对小兵说道：“速度减慢，火炮填子铳！”
“是！”
“杜行将！”
杜晏之一回头，只觉得这一声叫唤要将他脑内所有的不详预感全部落实，胸腔下的心脏猛地一跳，追问道：“怎么了？”
“我们的罗盘失灵了！海面、海面下好像有个漩涡！”
杜晏之：“报方位！让船舰避开！”
士兵叫道：“避不了！漩涡太大，我们已经陷进去了！”
杜晏之的心脏仿佛一并沉入了寒冬下冰冷刺骨的海底。
这条线路早就被记入了官府的海域图中，又处于近海，无缘无故地，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足以吞陷船只的意外？！
“大概兵部的人也是凶多吉少了。”杜晏之默默想道，转身就准备下甲板，“增派士兵划桨，准备返——”
“行将小心！！”那士兵咆哮着朝杜晏之扑过来。船舰在漩涡激流的冲击下猛地一偏，冰凉的海水一股脑灌进下层的船舱，将划桨的士兵冲了个七七八八，大船没了动力，越发迅速地朝着漩涡中心卷过去。
杜晏之和冲过来护着他的士兵在甲板上翻滚两圈后，一齐撞上了粗壮的桅杆。杜晏之后脑勺在杆上重重一磕，眼前一大片金星四处乱蹦，疼的他狠吸了一口凉气。
“小船没必要放了，这么大的漩涡里面根本冲不出去。”杜晏之强撑着空白的大脑，咬着牙脱掉铁甲，从内衫中摸出一小沓黄纸来。
——这还是顾栖筠时不时托张潜夹在一堆零嘴小食里送过来的。他没舍得用，存了好久得了这么一沓，加起来已经有三十四张符纸了。
就因为没心没肺的某人在信里提了一嘴，若是杜晏之能把这些符纸攒够四十张，他就算爬着也得赶过来替杜晏之实现一个愿望。
“无所谓。”杜晏之从三十四张黄纸里抽出两张来往天上一扔，面上没什么波澜地想道，“就顾栖筠那筛子似的记性，大概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了。”
说到底，还苦苦待在原地傻等的人就他一个罢了。
那两张纸符在空气中“腾”地烧起来，呼啸着冲上了泼墨似的夜空，在顶点处接连炸开了好几个火球。他在这灼目的光芒中眯了眯眼睛，冷不丁又听见几个士兵在不远处大喊大叫。
他们喊道：“杜行将快看！那儿有船！”
杜晏之“蹭”一声站起来：“在哪儿？！”
他不过是想放个信号通知渡口的江北士兵，谁知道年关附近还真有大晚上在海里晃荡的船？
士兵：“就是那艘！您一点火，它就跟从海里钻出来似的，突然出现了！”
整条船舰被海水冲撞得东倒西歪，每次斜到了极致又倔强地翻回来，杜晏之勉强靠着桅杆，连让人去准备火炮的话都顾不上说了。
“果然有鬼。”杜晏之在一片眩晕中想道，“这船离漩涡中心都这么近了，还跟没事儿一样。是他们劫了兵部的物资？难道是冲着江北营来的？”
杜晏之瞥了眼海中不断挣扎的士兵，刚冒出个头又被一个海浪给卷了回去。他咬咬牙，反手再次拍出几张符纸，扎进海水中化成金丝结了个网，把行将溺毙的一干士兵从生死边缘给拽了回来。
几个呼吸的时间，那船逼得越发近了。
杜晏之攥着符纸的掌心出了薄薄的一层汗，警惕地盯着对方的人在甲板上如履平地，将系着铁钩的麻绳在空中一抡后扔了过来，勾住了自己船舰的甲板。
夜色中有一人轻飘飘的踩上了麻绳，足尖一点就准备跃过来。
杜晏之在他腾空的一瞬间突然发难，拔剑干脆利落地砍断了他脚底下的绳，随后并指一甩，一张引火符直直冲着那人的面门砸过去。
那人在空中猝不及防地吓了一大跳，宽大的袖子当空一挥。杜晏之只感觉眼前一白，手腕一痛再一麻，手中的剑“哐”一声掉在了甲板上。
杜晏之欲再抽符的手被那人死死按住。
“小兔崽子。”那人一扇子抡在了杜晏之脑门上，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给你符纸就是让你来对付我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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