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少年事•霜雪落满头》
“他北楚也欺人太甚……！”
年轻人积压的怒气像沉云里阴郁的雷野。
“殿下……”彼时年少的南宫正还想劝一劝他。
可是年轻的太子殿下就连一个“滚！”字，都是压着颤抖即将爆发似的郁愤和暴虐，南宫正也只能安静地退了出去，行到殿外就听到屋内书架倒塌瓷器碎裂的巨响，愁眉未展，却也只能更深地叹了口气。
北楚的皇帝诞下十四皇子便要他中周乖乖奉上十城做“贺礼”，这哪里是贺礼啊？不过是要把他整个中周的威严踩在地上好逞他北楚大国的威仪。
要他大周不战而割地？是赌他中周不敢为此反抗？还是赌他中周就算反抗也只会输得更加难看？欺压敌国至此这是要他堂堂大周成个怎样的笑话啊？
也难怪年少气盛的太子殿下如此郁愤难平。
说实话，老周皇的性子……其实真是有些过于“宽和”了，可太子殿下却相反，他长于宫中，却好像自小就活在北楚无处不在的威压之下，明明尊贵，却又好像活得最是苦闷怅恨。
经年至此，性子便有些阴郁，又有些过分的强势，便是面对他父皇时也常有因政见相悖而压不住火气的时候。
但这次北楚如此，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将他堂堂大周摆在了个藩属的位置，而今上竟还想软弱了事，也难怪太子如此气恨至极。
便是南宫正，甫一听出今上话里那隐隐倾向于妥协的意味，也是就连拳头都不禁攥到颤抖。
是那种明明用力到了极致却又偏偏无处可以着力的苦恨，是连抒发都不能。
而如今年轻的周国太子站在书房里也犹是气恨难平，他的手还在抖，眼眶炽热发烫，就也更恨自己堂堂一国太子竟是气到连泪都控制不住了。
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似燃烧到沸，憎恨至极。
“哈……！”
恨恨按住双眼，恨就连此刻桌案上的水墨山水竟都似如此讽刺！他堂堂大周！泱泱大国！如此浩瀚之国土——！
……却难道竟是可以任他北楚随意割去的猪肉吗——？！
如此廉价！
如此被轻贱！
叫他如何能……忍……？
他自小最尊贵，是这浩浩大周唯一的太子，可那又能如何呢？还不是终日活在北楚的虎视眈眈之下，他北楚雄踞在北，竟也似凛冬的寒风般把人逼得只能待在这好似高大宏伟的屋子里却只能勉强维持个表面的体面，可这“体面”又有什么用？
这大周的体面竟是可以为了他楚皇的一个高兴就被随便掷到地上摔出个响儿来的东西——
而他父皇……
他堂堂大周的皇！帝！
却竟也可以忍……？
那他这个太子当得又有什么意义？
只怕等他继位这大周在与不在也都没什么必要了吧？
多好啊——
太！好！了！
他以后甚至都不需要领兵打仗！只要做个会直接投降的皇帝就可以了吧？！
他砰地掀翻整张桌案，宝剑出鞘，郁愤难平，却是四顾茫然——
他如此地恨，却不能喊出来，于是只也能姑且毁掉些什么才能一纾满胀胸腔的痛苦，可是就算毁尽了眼前所有的一切他也还是恨……
如此地恨！
又如此……无能为力……
“殿下……”
他便只能像个疯子似的坐在那里，空有一柄华而不实的精钢宝剑在手，可又能做成什么呢……
“殿下！”
那个人越过墙头叫他。
而他泪流满面几乎看不清那人的脸。
可是他恍惚认出了会荒唐到这般来爬太子院墙的人是谁，就也猛地转过头去抬臂挡住了脸，声音嘶哑又恼火：“你来做什么……？！”
长孙瑶攀在那里，就像是谁家过于风流而荒唐的公子哥儿。
她沉默地望着他，却是忽然笑了：“……我自是来探望殿下的呀！”
彼时的太子殿下泪还没干，在手臂后皱紧了眉头，也只能恨声道：“荒唐！你一个女子不知道男女有别么！”
“可我是殿下您未来的妻子呀——”
“那也尚未成婚！太傅便是这样教你的么？！”
长孙瑶笑笑，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被他斥责似的，竟反而悠然道：“殿下顾左右而言他，是在恼恨被我瞧见哭了吗？”
“你！”太子容昶本能以手指她，却到底也还是恨恨摔了袖子，“……胡闹！”
他脸上泪痕其实已几乎干了，可惜映了照进宫墙与书房之间那庭院里的光倒反而明显，长孙瑶笑了笑，也不提醒他，大抵是怕反而又惹到他的，只将眼睛弯成月牙似的两道线，看来有些像顽劣的狐狸，只是那声音却也是不觉放柔了几分，望着转头并不肯看自己的太子殿下温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殿下是一国储君，有天下人的伤心事可让殿下悲悯，自然是偶尔哭一哭也没有什么——”
“你懂什么！”容昶眼色一凛猛地打断了她。
可是长孙瑶只是望着他，仍含着那笑，好像只是望着他就很舒服，就那样拖着调子地去喊他的名字：“阿昶——”
“你走吧！”容昶听得烦闷又一如既往拿她没有办法，只有希望能快些赶她离开，却也到底是没办法真正地语气强硬，“少胡些闹吧……”
而长孙瑶趴在那墙头上便似长在他墙头上，只是笑盈盈地继续望着他，继续自顾自一般地说下去：“阿昶……我的确不能自诩也懂那些政事，可是我知道你是我的殿下，而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殿下有郁恨难平，自有我大周无数已成材或定将成材之俊杰供您驱策。就算是臣女，也是愿尽一切绵薄之力只盼您不要如此焦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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