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昶闻言却只是皱起了眉,声音低沉喑哑:“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何况你又能做什么?”
“我自是要做殿下的太子妃呀!”容昶瞪了她一眼,然而长孙瑶望着他的眼睛含着那笑就又多了几分认真,“——在内安稳后宫,在外若是可以,也想尽我一切能与不能,为殿下分忧。”
容昶沉默地与她对望了半晌也只能偏过头去:“长孙瑶……你不必说这么多没用的。便是孤这个做太子的也改不了这天下的局势。”
长孙瑶却道:“可一国之君要做的也本就不是有改天换地之能。”
容昶终于有些惊异地看向她。
长孙瑶就也还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昔日齐桓公耽于游乐,然而重用管仲,也能成五霸之雄。为君者能识人善用即是大才能,旁的本事但使臣下去会便可——这些浅显的道理殿下显然是清楚的,只是因为殿下不信罢了。”
容昶沉默地凝视她许久,却终究是沉沉道:“……那是因为我大周无人可用。”
“只是暂时!”长孙瑶却笃定得几乎像是向他保证道,“只是今日,只是如今一时的困厄罢了!而哀兵必胜,我大周泱泱大国!这是我大周数万万民之共识!天下周民血脉相系,以国为大家,丧之则辱!又怎会总是这副万马齐喑的悲状呢?今举国有识之士皆是痛恨北楚强辱,纵今日力有不逮,也肯定会有振奋之日。”
“……那若是孤等不到呢?”
“那自有臣女等死在前面,”长孙瑶笑得爽朗洒脱,却也坚定非常,“尸我万人骨守我大周之清平,殿下若等不到,自有臣等身先共候黄泉前路相陪,殿下又何须有憾呢?”
她的殿下凝望了远方半晌,像是越过她的肩膀去试图探究她背后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看她代表的万万人,看她们万万人所托起的某种无形无相的东西,这样许久,却是忽然扯出一个有点苍白却又无比凛厉锋锐的笑,轻轻地反问她,却更像是在问他自己:“那如果……孤不但要无憾呢?”
那笑容尖锐而伤人,杀心如此重,如此决绝而孤注一掷,是怨愤难消,如此……令人心疼。长孙瑶望着那笑,看进他的眼睛,觉得那是如此的明亮,却也像是冻结的冰,然而她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却是完整地勾勒出一个笑,便似有满腔的柔情撑起无比的温柔,像她看到的只是万点柔软的飞花:“那自是,天该佑我大周。”
哪怕说着这样的话,她也从来不见犹豫。
容昶就也笑了,笑中像是有那么一点凄厉到了至极的悲哀,却又是那么决绝:“那……天就该佑我大周……!”
他那时感觉到如此极致的孤绝,仿佛于凄绝深夜,决心去迎战来自整个北方的暴风雪。
可是那时的他也从没有想过,在他的背后真正撑起他的,从始至终,都有整个大周的青年才俊和肱骨贤臣。
那时的太子殿下和他的未婚妻于公如此,于私……
好像也没有什么过分于私的?
他二人不过是十几年并不真能常常相见的竹马情谊,而男女有别,身份有规矩,说亲近好像也并不能算太相熟。
不过他也确实曾清清楚楚问过长孙瑶:“你欣然接受与孤的婚事,是因为觉得这算忠君么?”
那时长孙瑶趴在墙头闻言愣了一瞬,忽而就又像春风一般笑开了:“想做好一国之太子妃是忠君,做好点殿下的太子妃自然是因为殿下是我心爱之人。”
容昶本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可她却指天为誓,好像本不是什么需要如此郑重的时候她却偏要如此郑重地道——
非要如此一字字地讲得清楚明白:
“我之慕殿下,是知好色而慕好女,是殿下若为公主,则我当披荆斩棘以求娶,是于我之私心甚至希望殿下为公主,便可无后宫佳丽而只许终身于我一人,只不过若当真如此,恐怕也就轮不到屈屈一个臣女了。
“我对殿下拳拳之心,是天地可鉴之心,若有一日叫我背弃殿下丝毫、有伤害殿下之行,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而此之种种,皆是我的私心。
“非是为国、非是忠君,而只是为殿下一人,为博殿下也能心悦我罢了。”
她如此轻易、在人眼中如此冒失、如此不知所谓地许了如此重的诺,也难怪彼时容昶震愕之下一时也是无言以对,而她也只是笑笑,只是愿意给他时间,也就跳了出去。
她从容昶的视野里离开,跳到了院墙的外面,就也发现自个人被人撞见了,也就反轮到她好生讶异。
“师父?”
那霞姿玉映似的美人清雅风逸,只眼下一点泪痣仿佛缱绻尽了十丈软红尘里最动人心魄的情意。
当然不是对她。也不像是对能出现在他眼前的任何人。
似极风流,却又只像面映射百态人心的镜子,而自己,却似半点都没有的。
“您怎么会在宫里?”
“世间之人……”那时还不是中周国师的百里岐山只是安安静静地抬头望着她刚刚攀过地方,却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过去与未来,看到了世间种种相似的少年情态。是过去不会再如此之人,也是来日似也曾与她今日身影重叠之人……
其实世间之人。
本也不过就是如此。总有相似,实无新意。日月更迭,所谓命运也不过就是一个又一个相似的轮转,可是……
也总有可是。
他也终究只是笑了笑:“万古长空,可人活在当下,又怎么能不顾念这一朝一夕的风月呢?我也不过……是随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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