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开始软弱无力,短剑的柄也无法握住。因为抖动,裴翎胸口的伤在扩大,鲜血溢出。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痛疼,骤然从这让人窒息的死亡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他不能这样软弱,人生还有很多的理想,很多惦念。他握住黎妥儿的手,将剑刃抽出,然后飞快地封住胸前的穴位。
黎妥儿没有挣扎,或者是因为彻底没有了力气,她顺从地松开手指,任凭那把沾满了裴翎鲜血的短剑落在床畔。
她最爱的人,也是她最恨的人的鲜血,滴落在床榻上,与她身体里流出的鲜血混在一处,无法分辨。
她怔怔望着他,目光复杂无比,直到那一双眼眸再也没有了任何光亮。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之间,短促到帐子之外的产婆和侍女根本没有察觉什么。
可对裴翎来说,却是无比漫长。
如同十二岁那年,接到抄家灭族,流放边疆的噩耗一般。
他的一段人生彻底终结了。
裴翎失去了所有力气,他俯身贴近她,沾染了血迹的手描摹着她灵秀却又冰冷的脸颊。
黎妥儿永远走出了他的生命,那段在北方雪山之下相识的情缘,就这样埋葬在了戍北将军府的深宅大院之内。
比起少年时候的恐慌,他已经习惯,并懂得看开。
人生总是在不停地失去,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
也许从两人最开始的相逢,就是一场错误,少年时候不懂得压抑自己的感情,终于演变成这样的悲剧。
胸口的伤痛依然清晰,鲜血淋漓。
但裴翎很清楚,那一剑紧贴着自己的心脏擦过,虽然危险,却并不致命。
是因为濒死之际气空力竭了,才有这生死一瞬的偏移?亦或者是单纯的不忍心下手?
哈,自己太痴念了,以她对自己的恨意,必定是前者吧。
她是从什么时候起恢复记忆的?将这一柄短剑藏在枕头之下,不可能是生产的间隙人来人往的房间内能做到的,至少在这之前……
回想起两人最后相处的数日时光,裴翎酸涩难言。
***
黎妥儿离世,裴翎甚至来不及悲伤多久,就收到了调兵南下的命令。
对南陈的征伐,从他返回北疆之后不久就雷厉风行地开始了。
朝中调动频繁,本来裴翎以为,这一战与自己无关,他只需要在南军和中军征伐的时候,为朝廷守好北方的门户就行了。没想到,这一战持续地如此艰难曲折。以致于景耀帝不得不狠心调动北军。
率领北疆精锐南下助战,裴翎以雷霆万钧之势攻陷密州防线,攻破了建邺城。他再一次立下让天下为之震惊的功勋。
如果说南陈一战,有什么让他最欢欣的,不是以二十六岁的年龄获得一品大将军的殊荣。也不是攻城略地,击败了白飞恒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手。而是一个年幼的孩童。
那个叫做任惊雷的孩子,来到了他的身边。
之后返回北疆,击退北朔的入侵。再接下来,是漫长的北疆时光。
比起之前君臣相得的其乐融融,裴翎明显能感觉出,在灭南陈之后,景耀帝对他多了一丝忌惮。
是啊,一个如此年轻就功勋卓著、手握重兵的大将,而且仔细想想,与他们秦氏皇族还有灭族之恨。任何一个君王,都要芒刺在背了吧。
比起朝堂之上的掣肘,北疆的生活更加自由自在。
他在北疆改革军制,设立学堂,与北疆的部族开展商贸,发展势力,甚至几次亲自以贺兰缜的身份北上,建立起了不小的豪强势力。
雪烈族的事情,他一直关注着。通过商旅对他们进行救助,贩卖给他们耐寒的种子,收购他们的黄石等矿产。虽然这种虚伪的行为并不能补偿什么,但终究能让那些残存的妇孺过得舒服一些。
北疆的每一天,都充实而忙碌。
他的权柄和势力在一步步扩大,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就好像一个农人,播下了种子,看着它生根发芽,逐渐成长。
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也许是那一次北上途中了。以贺兰缜的身份在北朔地界活动的时候,被黎千钧带着一帮高手行刺,受了重伤。
对这种任性行为导致的后果,裴翎也只能苦笑了。
正逢朝廷对他百般忌惮,景耀帝身体欠佳,霍氏一族权柄日盛,朝堂之上逐渐对北疆的军资克扣压榨。
暂时需要缓和一下双方的气氛,裴翎在思考之后,选择了趁着伤势,暂时隐退。
很快,在一次北上攻伐的战场上,传来裴大将军受伤的消息。京城之内景耀帝大喜过望,立刻下了旨意,将裴翎召回京城休养。北疆的兵权交到别的将领手中。
裴翎从善如流地返回了京城,过上了几十年里难得的休闲日子。裴拓和任惊雷也跟着他返回京城任职。
至于北疆之内的局势,反正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趁着隐身幕后的功夫,正该好好经营一番朝堂。
回来不过两年,景耀帝身体江河日下,朝中潜伏的暗流,逐渐涌上表面。
霍家步步紧逼,而郭家和三皇子一脉暗中向他示好。一切脉络,都在看不见的角落暗暗织就。
要说有什么脱离掌控了的,也许就是那个人了。
九皇子秦诺。
自己与这个人的缘分,还真是意料之外。
第一次见面是景耀帝病重的那一夜,他奉召入宫,却在乾元殿外被一个落水的宫女阻拦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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