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亮一拳锤在玻璃上。
那个过程也就两三分钟,医生沉痛走出来,摘下口罩,给沈斯亮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们尽力了。颅内感染引发的并发症,腹腔二次出血,真的是回天无力。
整个寂静的走廊里,沈斯亮在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情绪爆发,痛苦哀嚎,他拳头一遍一遍的砸在玻璃上,叫小航的名字,然后看着小航的脸上被蒙上白布,被人慢慢推出来。
小航对他说的话犹如电影画面一帧一帧的闪回。
他一岁,咿呀学语,第一句话说的是,哥哥。
他七岁,在学校跟小朋友打架,回来鼻青眼肿,被沈钟岐罚站去墙角面壁,沈斯亮放学进屋,弹他的脑袋瓜,又犯什么事儿了?
在亲爹面前死不认错的沈斯航扭头,见到沈斯亮,一下就哭了。
哥,他们欺负我,抢我的钱,还把我堵在厕所,我还手,被告老师,回来咱爸罚我。
沈斯亮拿纸巾给他擦鼻涕,拍拍他的头,不怕,哥给你报仇。
他上初中上到一半,因为超出同龄的人智商和一口流利英语,被送到国外寄宿学校。
在机场,初具小男子汉模样的沈斯航站在沈斯亮面前,用手比了比俩人的身高差距。
他说,哥,你等我回来,就和你一样高了。
不对,要比你还高。
沈斯亮揉他有点自来卷的头发,宠溺催促,快上飞机吧,在那头,缺钱了跟哥说。
小航十六岁,在国外一个设计比赛上拿了奖,五百英镑,那是他赚的第一笔钱,
回国时给沈斯亮买了一只打火机。银色的都彭,沈斯亮接过来,心里高兴,脸上还是绷着嘱咐,小小年纪,别乱花钱。
大男孩挠头羞涩一笑,哥,以后,你少抽点烟吧。
小航二十岁,打心眼儿里跟沈斯亮说,哥,你跟霍皙姐好好的,我等你把她娶进门,给我添个小侄子,到时候你俩没时间带,我就教他说英语,玩航模,开跑车。保准儿打娘胎钻出来就是个小开,让幼儿园的姑娘都围着咱转。
再后来,没有后来了。
宁小诚知道沈斯亮心里一直把这件事记挂在心上,可也没想到,他能对自己这么坦白。
小航的死一旦跟别人扯上关系,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对霍皙巨大的伤害。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最近。”
“有线索了?”
“找到小航之前的一个同学。”
“确凿?”
沈斯亮摇头,立在洗手池边,烟从烟盒里拿出来又放回去,他说:“不知道。”
宁小诚捏了捏他的肩膀,意为安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小诚办事效率很快,劳显求的事儿,没几天,就给落实了。
萧骏这天刚起床,就接了个电话,正是那天去拜访的赵老板打过来的。
“哎呦,真是不好意思,大早上的给您吵醒了吧?”
这么殷勤,萧骏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你说。”
“本来说好拆借给你的那笔资金昨天就该打到你公司的,但是这两天我也是有苦难言,新项目之前在银行贷了一笔款子,想着拿那笔钱给你,谁知道今天一大早银行对接业务的就给我打电话说送去的审批手续不合格,上头按着没放款。”
他这趟来北京,目的就是想借笔资金回去周转,关系太熟的,他拉不下面子去借,联系的都是跟自己以前对人家有过恩惠的,其中一个昨天打电话来说本打算卖的那只基金忽然出了问题,转脸今天就又来了这么一出。
他坐在床上点了根烟:“没事儿,也别太放在心上。我再找找别人。”
那头还在迭声道歉:“真是对不起了老弟,你说我本来都……”
萧骏没有耐心听下去,随手按了电话。
毕竟,这事儿也太巧了。萧骏不禁沉思。
最近他的情况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因为当初大学毕业,他没遵从老爹的意思考公务员,毅然决然下海经商已经让老爷子非常不满意了,第二年他又惹了那么大个篓子,这两年做生意,又接二连三被劳家的劳显中途截胡,生意日渐衰败,只怕老爷子要对自己越来越失望。
而且现在家里有个现成继母生的弟弟,考了个出息的学校,成绩不错,事事都比自己高出一头,虽然是嫡子更被老爷子偏爱,但是难免老头也有心力不支的时候,人老了,很多事情总为这一大家子人打算的更长远一些。
可是一说起这个,萧骏心里更恨了。
他难道毕业就不想留在部队?当年让他脱下那身衣裳的时候看上去是他毅然决然,心里有多不舒服,又有哪个知道?
怪只怪自己不争气,拖着一条累赘腿,他又不愿意让人戳脊梁骨,还能怎么办?走呗。
越是这样,萧骏心里对沈斯亮和劳显的恨就越深。
这头他挂了电话,又在通讯录里摸了一个平常很少联系的号码打出去:“你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刚睡醒,声音惺忪:“哥?”
萧骏冷笑:“哥?你说哪个哥?是说沈斯亮啊,还是说我?”
小伙子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瞬间精神了:“堂哥。”
萧骏拿着手机,皮笑肉不笑:“我来北京这么多天,一个电话都没有,心都野了吧?在哪儿鬼混呢?”
“……”小伙子赤着上身抹了把脸,应付道:“我这几天有点感冒,在自己家呢,哪儿也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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