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恭点头道：“我从不骗人。”
“好！那我等你！”缨奴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吩咐家将们让开了道。
长恭深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上马。本来应该在城外等待斛律世雄一同面圣，只可惜已有织锦百里相迎，无故拖延面圣时日，只怕生路变死路，所以这一回，长恭必须要独身面圣。
或许，她会成为第二个高百年，或许，她不会，因为有织锦。
长恭满心复杂，想着织锦见她的时候说的“不会有事”四个字，不由得皱紧了眉。能让她说那么笃定的话，这入宫之行，或许，是真的无事。
从宫门通传，到内侍引领，长恭的心渐渐紧张了起来，反复琢磨着该如何应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九皇叔高湛？
“啊——！”只听一声孩童惨呼声骤然响起，朗朗白日之下，只瞧见一名赤身孩童被内侍狠狠踩在脚下——
御花园中，身穿金色霸气龙袍的高湛一手执剑，一手拿了一只锦缎小靴，极其兴奋地将手中长剑刺向那名小童得瑟的身子。
长恭大惊，慌乱地快步走了过去，跪倒在地，急声道：“皇上请手下留情！罪臣高长恭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余光一瞥那浑身鲜血的小童，长恭不免心惊胆战，心中焦急万分，却也知道，此时此刻，也是救那小童不得。
高湛放声大笑，反握长剑在手，吩咐左右内侍道：“把这孩童扔入池中，同当初一样。”似是故意强调最后一句话，高湛故意说重了话音。
“诺！”内侍们俯身将小童拖了起来，朝着御花园中的碧池走去。
“长恭，朕的好侄儿，你可终于安然回来了。”高湛抬手拍了拍长恭的肩头，手却没有丝毫想离开的意思。
长恭身子一紧，挺直了身子，坦然对上高湛深邃的眸子，“罪臣惶恐，私离邺都，还请皇上治罪。”
“朕怎么舍得要你的命？”高湛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长恭的耳垂，“你若死了，朕到哪里去寻第二个兰陵王？”
长恭更加不明白高湛的意思，再次叩头在地，“罪臣愚钝，不明白圣上之意。”
高湛冷冷一笑，将手中的小靴扔在了长恭面前，道：“你本该受的刑，方才那小童已为你受了，朕只想警告你一句——你是朕的兰陵王，你的生死，只能由朕决定，任何人想要你死，得先问过朕！”
“罪臣谢圣上不杀之恩！”长恭再次重重叩头。
高湛手中冰冷的剑锋已落在了长恭的颈上，“朕的话还没说完，你不忙谢恩。这小靴是朕今日赐你之物，希望你睹物思人，多想想前太子高百年！”话锋突然一转，剑锋已从长恭的颈来到了长恭的脸上，“再想想朕为何一直容你存活至今——朕想要的还没到手，你别逼朕亲手毁了你！”
长恭暗暗咬牙，道：“圣上，长恭已经说过，不敢玷污了您的威名，不敢让世人说当今天子是龙阳之人，混乱人伦……”
高湛突然捏紧了长恭的下巴，手指有些放肆地在长恭的颈上微微游移，呼吸渐渐有些急促，“朕是天子，莫说是天下女子任朕挑选，就是这天下男子，也该随朕摆布左右！”
“九皇叔……”长恭冷冷地看着高湛，“你我始终是叔侄！长恭可为你战死沙场，可为你护卫左右，却万万做不得你的面首！”
“哼哼。”高湛阴冷地笑了笑，放开了长恭的下巴，“总有一日，你会做得。”
长恭暗暗舒了一口气，叩头在地，“长恭谢圣上不杀之恩。”
高湛冷冷摆手，“你不必谢我，要谢就去谢谢和士开，不是他一力保你，只怕群臣也饶不得你！”
“他……”
“很意外？告发你私自离都的是他，保你没有通敌的也是他。”高湛颇有几分得意之色，“朕很庆幸，有如此贤臣，敢说真话，能为君解忧。你身为朕的侄儿，是否也该多学着些？”
“是，臣自当多多向宰相大人讨教。”长恭冰冷地说完，恭敬地从地上拾起了那只小靴，“圣上若无其他训斥，罪臣先行告退，回府闭门思过。”
高湛冰冷地看了看长恭，道：“你难得为个女人如此疯狂，朕倒是要提点你一下，有时候，爱之，则害之，说不定你抱得越紧，也就消失得越快。”
“罪臣谨遵圣上训斥。”长恭不由得冷汗淋淋，紫夜，无心之中竟然把你推到了这样一个危险位置，后面该如何保你周全？
“你退下吧。”高湛摆了摆手，嘴角浮起了一抹看不透的冷笑。
长恭恭敬地叩头拜退，快步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这座满是血腥的宫殿，她多待一刻都觉得一阵又一阵的不断反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挣离这个地方？
奸佞可怕，高湛亦可怕。
长恭抬手抹去脸颊上的血迹，虽不是她的，却也足以让她心惊。
以为多立军功，多树威信，结交掌握兵权的将军，高湛便会对她投鼠忌器，不敢肆意妄为，原来，一切的努力不过徒劳而已。
以为总有一日可以左右自己的宿命，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同这手中小靴一般，可以随意左右，搓揉，乃至扯碎。
拱卫朝廷不过是镜中花，掌握命运也不过是水中月，时至今日，连保护心中所爱，也终究是有心难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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