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回忆起这一年的八月，都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是不真实的，是偷来的时光。
高三刚刚开始，大家都还感觉很新鲜，学习尚未进入瓶颈期，每一个人都是积极向上的；学校里只有高三年级在上课，食堂排队的队伍肉眼可见地变短，去校外的餐馆吃饭也不用排队等位。
老师们开始自发在午休的时间留在办公室，等待着我们过去问题。桌子前很快排起了长龙。我有的时候会去凑一下热闹，有的时候则干脆把题目勾上，等回家的时候去找关山重。
要是我那天去排了队，就跟关山重无缘午饭。
如果关山重不太忙的话，他会给我打包一份校门口的紫菜包饭；要是不巧碰上他也有事，我就只能自己出去觅食，或者干脆吃个三明治凑合。
但我们一直没有错过晚饭。
每天晚上我们在楼道口会合，然后一起往校外走。从茶餐厅里的焗饭跟菠萝包一路吃到西式简餐的牛排意面，再吃到那家新开的麻辣烫。
按理说艺考都快100天倒计时了，我该开始节食，但每天跟关山重一起讨论“晚饭吃什么”这件事实在是太美好。夏日里天空黑的晚，夕阳洒下余晖的时候我们从学校出发，再踩着最后一缕日光回到学校，继续投入到学习中去。
高三年级的晚修延长到了十点，我们差不多可以说是坐着地铁的末班车回家。地铁车厢内空空荡荡，没什么人，我把耳机掏出来跟关山重一人一边带着，听什么歌不重要，英语听力材料也没关系，重要的是跟关山重分享耳机的这个过程。
在或喧闹或安静的人群中，彼此耳朵里回荡着同样的韵律，这份小小的隐秘总让我觉得很浪漫。
可梦总要醒，偷来的东西也要还回去，再漫长的夏天也总要结束。
九月开学，随着大批学子的返校，事情开始变得有点不一样了。校外餐馆的人流量一天比一天多，很多时候不再是“我们选择吃什么”，而是“哪家有位置就吃哪家”。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9月6号，星期五，我已经跟关山重连续吃了三天的兰州拉面，濒临抑郁。再加上这是9月开学之后第一个周五，我们随着人潮一起出校门，吃完饭回校的时候就只剩下了高三年级逆着人流往回走，我跟关山重走在人群中，看上去宛若摩西分海。
高强度的学习已经持续了一个月，再加上又难又多的作业，我感觉自己已经要被压垮了。
我在人流中停了下来。
我自觉情绪变化的不算剧烈，只是恰好到了一个临界点而已，可关山重不愧是世界上了解我最深的人，程度甚至高于我父母。他突然开口：“越越，你快生日了吧？”
我感觉我像是一座正在喷发边缘的火山，突然被他轻飘飘地往下倒了一泼冰水，于是正在往外冒的岩浆全不见了，小火山憋了半天，气鼓鼓地往外喷了一口烟：“这周日。”
关山重往前走，手往后伸，不轻不重地拽了一下我的衣角，动作和语气都像是在哄小孩子：“想要什么礼物？”
“不要啦，你不是周一就要竞赛了吗？好好备考。”级组刚贴了校内推荐的表格在公告栏，我下楼找关山重吃饭的时候刚巧瞥了一眼，这会儿跟着关山重边走边回忆，“不过说起来今年的名单有点怪诶，里面有个人我有点印象，好像是六班的，你认识吗？”省实验八个理科班，按成绩依次排列，六班都快垫底了，怎么说也不该去参加竞赛啊。
“不认识，我也没太关注，可能他比较有天赋？”关山重不太在意的样子，也对，年级第一的学神同学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对手是谁，反正他总能拿到市赛一等奖然后晋级省赛。
学神同学把话题再次扯回了原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越越要十八岁啦。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他的尾音上扬，听起来还有点娇俏。我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伸出手臂去揽他的肩：“真不用，别折腾了，好好比赛为校争光啊关山重小同学。”
“可这是十八岁生日。”关山重看上去还挺执着。
“那你之前……”我笑不出来，也有点说不下去了。
关山重比我早出生半年，而今年的3月份恰巧是我最纠结的一段时间。我理不清自己对关山重的感觉，成绩也一直提不上去，关山重生日临近，我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纠结礼物，选什么都觉得不太对，最后咬咬牙开了自己的小金库，用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压岁钱给他买了块表。
结果也没看他戴，估计也不缺这些吧。
“越越送了我一块表啊，超贵，我都没舍得带，放在柜子里面了。”关山重笑了一下，“所以林越小同学可以开始思考找我要什么了，就当我这个先成年的人给后成年的小朋友送礼物。”
我们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我站在台阶上低着头跟他确认：“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关山重对我点点头，我无端从中品出了几分宠溺。
什么都可以啊……那我跟他告白要他跟我在一起他是不是也会答应？
我在晚自习神游天外，一路畅想到了婚房该买在哪里，以及请哪个设计师来负责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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