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棣自是无话可说，心说将来一定不要养女儿，女儿太容易被拐跑了。
摸清这五人的脑回路，唐棣妙语连珠，很快便将他们哄得迷迷糊糊，将唐棣引为知己，恨不得让唐棣拜个阴师，让地下的张焕收他为第六个学生，唐棣矜持地回绝了这个可怕的提议，只说想去张焕的办公室看一看，徐立果断同意了。
张焕的办公室紧挨着梁竹的。一推开门，门后的一杆拖把突然倒下来，屋内并没有久无人居的灰尘，窗明几净。
唐棣指着那杆拖把问：“张焕出事以后，有人来过这里么？”
“没有，张教授去世以后，就再也没人来过这里，有个叫孙瑾的警察想闯进来，被晏姿逸拦住了，”徐立道，“他说只允许一个叫‘唐棣’的警察进来。”
唐棣一怔：“晏姿逸？他说只允许唐棣进来？”
“对啊，”徐立得意洋洋，“你一开始掏警察证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
唐棣心说那你还装模作样打我一拳，又暗暗将晏姿逸骂得狗血淋头。他太讨厌这种万事都被晏姿逸预料到的感觉，仿佛无数隐形的丝线紧紧捆住四肢，下一步如何动作，是何力道，尽由他人摆布。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有些裂纹的旧办公桌，两个巨大的资料柜，再无多余的东西。
唐棣走过去，坐在木头椅子上，往后一靠，背后有个软软的腰垫。他伸出手指，微微摩挲着烟灰缸的边缘，又碰了碰烟灰缸的底部。忽然将左手肘支在桌上，右手置于嘴边，仿佛拈着一根隐形的烟。
徐立一惊，方才那个能说会道、又有些好欺负的小警察，忽然之间，似乎变了一个人，周身的气质说不出的熟悉。
唐棣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苍老而威严：“徐立，这周进度怎么样？”
徐立头皮发麻，悚然而惊。眼前的人哪里是唐棣？分明是张焕还魂，披着唐棣的皮囊找他来了！他颤声试探道：“……张老师？”
唐棣盯他半晌，忽然笑了一笑，恢复了常态：“我不是张老师，我只是在侧写。”
“侧写？”徐立怔住了，“你刚才真像鬼上身……”
“侧写是心理学的一个概念，其中一种是根据房间的摆设，推断屋子主人的相关私人信息，高级的侧写师甚至可以推知房主的性情，”唐棣起身，摸了一把柜子的顶端，将手指凑近眼前，端详了一会儿，长叹一声。
“怎样？侧写出什么了？”徐立问。
唐棣低声道：“张焕……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他走之前很难过，也很坦然。”
“为什么？”徐立满心迷惑，“你怎么神神道道的？到底怎么推断出来的？讲点道理。”
“你发现了么？张焕的办公室被他自己打扫得很干净，柜子顶部、烟灰缸甚至桌子缝隙，都一尘不染。他那天用过的拖把就放在门后。这间办公室过于整洁了，整洁得毫无人气，像个没投入使用的新宅，”唐棣说，“还有，张焕所有的学术资料，都分门别类地归纳在柜子里。那些标签很新，显然是最近贴上去的。”
徐立拉开柜子，惊呼一声：“真的！张老师以前从来不整理资料！”
“是的，但他这次就是整理了。”唐棣说，“还有——你们每周都要汇报工作情况，张焕都给记在一张表上了。就放在桌面上，下面就压着一沓转导师申请书，他给你们每个人都签了字。”
桌上的日历上果然记录了五个学生的工作进度，没完成一项就打勾。徐立看到之后的格子全部被一笔划掉，旁边留了一行字：“熊孩子们都很有出息。”
徐立默然，在他的记忆中，张焕严肃至极，眉头总是微微皱着，就连最和煦的阳春之风都抹不平，像是终日面对一个亘古的谜团。他很少笑，只有面对晏姿逸的时候，会微微勾起嘴角，那神情有些纵容，又有些赞许。他一度觉得自己其实在张焕眼中什么都不是，他比晏姿逸差远了。
可张焕走了，什么都没解释就走，这便罢了。可他走之前却偷偷为他的五个学生打点好了一切，如同一位沉默的老父亲悄悄给儿女收拾了行囊，而后说：我要走啦，孩子，我只能带你们到这里了。
只能到这里了。
“平时他喜欢把手肘支在桌子的这个位置，托着腮思考问题，所以桌子的这块是磨损的，”唐棣摩挲着桌子上掉漆的一小块位置，“还有，他腰不好，但又很节俭，不好意思向学校申请换一把办公椅，所以在这后面放了个垫子。他有时候对你们脸色不好，可能并不是你们做得不对，而是他的腰痛犯了，病人总是很难有好心情的。”
唐棣拉开抽屉，翻出了一沓文件，包括银行信息、保险单、房产证，最下面是两个红本，一本是张小烨的出生证，另一本是结婚证，结婚证上的夫妇笑得灿烂而幸福，名字是：张焕、鹭原纱织。
“果真是个两袖清风，耿介高标的学者，”唐棣略微扫一眼，“张焕这一生清贫，光明磊落，未侵吞一分一毫科研经费；重情重义，心地柔软，虽然辜负过他人情谊，却从未忘却。”
徐立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这位老者的生平太沉重，也太简单，简单得两三句话就能概括，却沉重得令人肺腑作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