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会。
涂山涉远远看到自己的洞口。除非他忘掉那里面躺的是谁,他将永远无法从那痛海中解脱。
逃不掉的。
他缓步走入洞口的阴影,竟分不清自己是否甘之如饴。
内丹回来了,其中的灵气足够他给太子辛喂上百年,于是他放走邻洞那群战战兢兢的大妖小妖,加固洞口的结界,心里想着的是:我将寸步不离。他想守在太子辛身旁,想变回一只小狐,放空心思打一个盹。他跟太子有数不清的时间了。那他就必须挪开石台上占着他位置的琴。
手指接触琴面时,涂山涉目光一顿,接着便在石台边沿木怔怔地盘坐下来。
膝上是琴,身后是太子。
涂山涉奏起那支全靠死记硬背的《青鬼》。
他没有忘。无论是一次拨弦、一节曲调,还是太子拢音时手指的收放,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他一丝不苟地弹完一遍,又一遍,到不知道第多少遍。弦都被他拨烫了。可他忽然感觉手下湿湿的,滑滑的,琴音也有点走样,抬起两只手,他先摸自己的手指,再摸琴,再摸自己的脸。
指尖搭在下眼睑上,涂山涉惊讶地望着那乌木上的水痕。
这是从他眼眶中滴落的吗?
这是……泪吗?
白白杀了那么多人,又白白害死那么多人后,他流泪了。漫漫百年里的第一滴。又咸又苦,这就是泪。
流过这一次泪,他终于听懂那曲《青鬼》。
对不起。
久久地沉默,涂山涉把琴推到一边,瑟缩成一只小狐。
对不起。
这颗心可真是笨啊。
对不起。
太子依然躺得那么静,那么安宁,就像永远不会改变模样。
涂山涉跃上石台,卧在太子身边。他用鼻尖顶起太子的手,又往前钻了钻,让那冰凉的五指轻轻搭在额头上,就像在抚摸他似的。他轻轻地颤抖,九条尾巴耷拉着,也一同颤,就这么无声坐了许久,忽然低低地啜泣起来。
也不知这场昏沉又持续了多久。
涂山涉一动不动,看着洞外朝阳暮色来回更迭,有时他长久地注视一朵云,有时他觉得自己可以就此化成一块石头。
直到某天,洞外响起稚嫩的唤声。
“哥……二哥!”
没有听错。
涂山涉猛地支起上身:“小枝,是你吗?”
“是我,是我!”一个小小的影子冲入视线,在外面蹦蹦跳跳,“你让我进来呀!”
涂山涉打开结界,走出洞口时已化作人形。清风和暖,戈壁滩上冒出几株蔓草,已是早春天气了。涂山枝这半年多来并未长高多少,她得踮脚才能拍到兄长的肩膀,看这气喘吁吁,功力也没有多大的长进。
“嘘……我是背着姐姐偷偷跑出来的,我四处寻你的踪迹,找了两个多月,还真让我找对了!”她把涂山涉往洞里推,“现在大哥躲去羽山,狐王信物被姐姐拿了回去,可是姐姐终日沉着个脸,我一问你的事,她就把我赶走,但有件事,二哥,我想偷偷告诉你。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涂山涉半蹲下来,好让她凑近自己的耳朵。
“哇——这是什么?”涂山枝却小声惊叫。
那只在章华宫墙上常见的三足乌鸟勾住她的袖子,抓着她不放。涂山涉也有些诧异,它非但追着自己从楚地飞来,只靠这对薄薄的翅膀,还被关在洞外这么些时日。竟仍没走。
“一只小鸟罢了,”他把妹妹往洞里揽,“别分心,告诉我什么事。”
那黑鸟刚一跟进山洞便飞向石台,停在太子肩侧轻啼,鸣声好比铜钟振响。涂山涉一边盯它的一举一动,一边听涂山允语气夸张地说:“两个多月之前,就在空虚门南边,我经常玩的那个樱桃谷里,凭空冒出来一眼泉水,不到半天流成了一条小溪。”
“嗯。”涂山涉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表示自己在听。
“奇怪的是,那泉水是金色的,但不是炉子里融化的金……它就是透明的!就像天上的太阳光,被贬到地下来,直接变成了水一样,”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塞进兄长手里,“我本想用它装来一些给二哥看看,可是根本装不进。那水就像是活的,倔得很,任凭我怎么舀都不肯进来,用手掬,用裙子兜,它都会马上滑下去,连我的鞋袜都打不湿!”
“打不湿?”
“嗯!全族都来看过了,但是全族都拿不走一瓢,也找不到它流向哪里……但是我的风车,就是二哥你替姐姐去楚国之前给我的那只小木头风车,一日我跟穿山甲玩那金水时,它从我腰间滑了下去,”涂山枝吞了吞口水又清了清嗓子,随后瞪大眼睛说,“它可以被打湿!而且它立刻沉了下去,压在上面的溪水就像有千斤重,族里的大力士都挪不动分毫。”
“我又去你洞里拿了你用过的铜镜、石盘、骨梳,凡是有你身上气息的,都能被打湿,”她怔怔道,“也都被那金泉扣留,谁也抢不回。”
不知何时,涂山涉全身绷紧,连呼吸都放得很静。
涂山枝懵懂问道:“是不是因为……它们都是二哥的东西?”
对此,涂山涉不置一词,他只是转过头,静静看了一眼石台上红衣黑甲的人。
金乌仍守在他身边。
涂山涉却上前拎起鸟翅,不由分说地行至洞口,把它丢出结界之外。
“走。”随后他说。
“我?哥哥也要我走吗?”涂山枝指了指自己。
涂山涉半蹲**子,像从前那样抱起妹妹,让她坐上自己的手臂:“跟我回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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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直没有真正离开呢~
最近加了一种药,导致我每天昏昏沉沉,总是很困,感觉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让大家久等了<(_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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