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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龙王的这只钢铁巨兽蜷起厚重的爪牙，安安静静地潜藏在海面下的角落，探不进阳光。顾栖筠下到底层，目光所及处全靠着壁壳中嵌着的那点荧粉照明，时不时有几道模糊的惨叫声蹭着气流卷过来，便显得这偌大的空间有几分阴郁。
“好歹是个上了官府通缉令的流氓头子，怎么穷的连几张照明符都用不了。”打小就娇生惯养的顾仙师颇为嫌弃地抖了抖自己的白袍，在一片黑暗中抬脚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跃去，刚跳了几步，袖中的传音符便猛地一闪。
眼瞧着这张一次性使用品转眼间便吹灯拔蜡地暗下去，顾栖筠既心疼又愕然，手指捏起纸符边缘时还有点紧张。
“消息怎么来得这么快？”他心道，“难不成是被人发现了吗？”
纸符在他掌中腾地燃起一小团金色火焰，火焰中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打斗声，但语气也绝对称不上冷静：“主子，我方才见到一个人影往您的方向奔去了，看起来好像是杜小少爷！”
“什么？！”顾栖筠闻言手一抖，差点把掌心的火焰给扔出去，“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属下失职。”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羞惭，“杜小少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只几下就跑没影了，属下确实拦不住。”
顾栖筠回想起自己胡乱塞给杜晏之的一把符咒，心头的火还没烧起来就已经先泄了七分，无可奈何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还欲再问，眼神便不由自主地一凝，眼角余光不受控地转向，和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在半空中轻轻一撞。
……竟是已经追到自己面前来了。
顾栖筠“啧”了声，朝另一头说了句“没事”就匆匆中断了传讯，几个闪身瞬间来到了杜晏之的身前。
“怎么回事？”顾栖筠气急败坏地往杜晏之脑门上一敲，“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跟过来的？”
他拧眉盯着这只越大越不听话的兔崽子，狐疑地想：“总不会是在我身上下了追踪符——”
杜晏之观察着他的神情，冷静地摸了摸自己发疼的头顶，解释道：“我没有在你身上用追踪符。”
顾栖筠：“那是什么？七个人分散来找，你怎么知道这个方位是我？”
杜晏之：“可能是心有灵犀。”
“……”顾栖筠无语了片刻，木着一张脸道，“好了，不要跟我耍嘴皮子，再乱讲我就把你丢回岸上去。”
杜晏之失笑，伸手去拽他藏在袖子中的手，顾栖筠被他带着往前走了几步，感受到杜晏之的手指羽毛似的落在他的掌心，瘙痒感瞬间顺着手臂攀附而上，激起了一溜儿的鸡皮疙瘩。
他条件反射想甩开，反被杜晏之更加用力地握住了。
“打从那日在船上见到你之后，我背上的檀香印就一直在烧。”杜晏之拉着他往深处走，里头传出的惨叫声越来越大，夹着回音将二人层层叠叠地围起来，“就像被一根线扯着心连着肉，檀香印对你有感应，我知道你在这里。”
“……我身上又没有檀香印，这算哪门子的感应？”顾栖筠狐疑道，“总不能因为国师是我师父就——咳！咳咳！”
杜晏之瞥了眼差点一口气呛死的顾栖筠，低着头没出声，嘴角却不易察觉地翘了翘。
“……这兔崽子笑什么？”顾栖筠尝试着将自己的手往回抽，心疼地发现虎口处不知何时红了一大片，“难道是早就猜到了，然后故意在这儿等着诈我呢？”
他砸吧咂吧嘴，突然生出种眼前养了四年的小崽子是真的长大了的感觉。
“是啊，今年都十六了，再过几年就可以娶亲了。”顾栖筠有些惆怅地想，“我也该重新找个地方落脚……唔，或许等天枢院的事情办完之后，就买个院子，找个人安定下来？”
“最好是离小崽子近点儿。”顾栖筠没什么头绪，险些忘了自己身处敌方尚未脱身，脑中碎片似的想法皱巴巴拧作一团，胡乱地想道，“等事态平息，还得找个时间把他身上的檀香印去了……唔，小崽子刚才说檀香印会和我有感应？”
顾栖筠不自觉地在丹田处隔空摸了一把，想到一年前张潜四处求访寻到的名医，总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等回去把那方子再找人重新看看。”顾栖筠打定了主意，没被杜晏之握着的手在宽袖遮掩下结了个印，无声无息地放倒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守卫。
正审讯犯人的狱卒提着生了倒刺的鞭子，刚准备给这批新来的犯人吃点教训，就感觉背后发凉，身子不自主地一颤，寒意瞬间从脊椎一直上窜到头顶，前额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一敲，意识便直接坠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下。
顾栖筠收回手，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一群身上官服依稀可辨的囚犯。发现肉眼着实难以辨认这数十张糊满了泥土灰尘的面孔，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哪位是周旬良周大人？”
“……我。”有一人缓缓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拖拉着脏兮兮的袍子冲顾栖筠一揖，视线在他白衣绣着的蛟龙纹上顿了顿，“敢问阁下是？”
“鄙姓江，天枢院中人，这位是我弟子。”顾栖筠冲周旬良微微一颔首，总觉得他的神情似乎太过镇定了些，“委屈周侍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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