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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驰从没想过，有生之年，竟还能见到七弟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在当年那场血腥残忍的海战中，他作为鲜有的几个知情人之一，明白深陷敌阵的小皇子已然走到短暂生命的尽头，最好的结局不外乎马革裹尸后的一纸荣光，再由史官在黄卷记下轻飘飘的“有功”二字。
可这些歌功颂德的身后名哪怕翻过了天去，又如何抵得小皇子一条性命。
云驰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只感觉天生属于草原的那一部分血液都在体内烧了起来。
“五年呐云卿……”云驰仰在椅背上，灯光在他的眼上打出一片模模糊糊的残影，大着舌头含混不清地说道，“整整五年毫无音讯，宁愿在杜家缩着也不肯透一丝风声给我……你他娘的就是个畜生。”
顾栖筠抿着酒，笑着一扇子就直接抡在了他脑门上。
当初二人犹在京城时，每年到了皇帝生辰，前后那么几日总会停了宵禁，使者车队络绎不绝，十里琉璃灯烧遍长街。
某年，云驰在宫人的欢声笑语中送走了自己缠绵病榻的母妃，独自溜出了宫门喝酒。
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如今地位大不如前，便总有人爱在他落魄时上赶着找他的不痛快。
户部侍郎家的两位公子，禁军统领家的小少爷，还有几副叫不上名字的生面孔，就这样凑巧地，通通遇上了。
酒楼里新来的伙计见一群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剑拔弩张，心中又好笑又紧张。老板拨弄着算盘子，摆着手冲他说：“勿听，勿看。这些个官员子弟，都是个顶个的跋扈，咱们平头百姓，得罪不得。”
云驰拳脚功夫不错，自己脸上破了条口子，也揍得一帮子弟抱头四窜。
他们自觉失了颜面，不由分说便破口大骂。
“你母妃是蛮族战败求和送过来的女人，说白了就是战俘！你和你母妃一样，骨子里天生就流着蛮人低劣下贱的血！”
云驰一拳冲他脸上挥了过去。
原本是来找茬，反倒被对方揍了个鼻青脸肿。他气红了眼，再顾不得礼仪尊卑，抱起一旁的长凳就要砸下去，张口骂道：
“杂种！杂种！简直丢了皇家的颜面！”
酒楼伙计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老板拿袖子不断擦着脸上的汗珠，喃喃道：“勿听勿看，勿听勿看……我的亲娘，这怎么还打起来了呢！”
眼看着长凳就要落到云驰头上，有幸成为本朝第一个死于街头斗殴的皇子，一条金鞭忽地凭空而至，重重抽上了那人的后背。
“啊”地一声惨叫，他凌空摔出几米远后落地，衣衫与里头的皮肉一齐燃烧，连带着周围的木桌木椅都洒上了火星子。
伙计盯住眼前刚甩出鞭子的冰雕玉琢的小娃娃，惊得面部肌肉都失去了控制，结结巴巴道：“这……这又是哪家的纨绔子？”
老板捂着胸口吸着凉气，活像烧起来的桌椅剜去了他身上一块肉似的，痛苦地憋着眼泪：“勿听勿看，勿听勿看……什么纨绔子！那可是纨绔的祖宗！！”
伙计大惊失色：“不好，东边的桌子也烧起来了！”
老板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噫——————”
云卿甩出一张符把人家烧得打滚哀嚎，婴儿肥的脸上犹带着笑。
云卿：“你刚刚说，谁丢了皇家的颜面？”
“怎么？”他懒懒地垂下眼，“皇家的颜面贴你脸上了？”
一众纨绔子弟在这位祖宗面前战战兢兢，面如土色。
云卿叱道：“都给我滚蛋。”
老板和伙计劫后余生般捂住了眼睛。
云驰拍散下摆的大脚印子，别扭道：“你就算不来，我也能打过他们。”
云卿走到他身边，仰起脸：“你知道我为什么过来吗？”
云驰脸上不易察觉地有些发红：“因为……七弟，担心我？”
云卿：“……你在说什么鬼话？说好帮我抄的《弟子规》写完了吗？”
“……”
云驰：“你他娘的就是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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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亲王兀自盯着顾栖筠出神。
岁月流转，数年光阴，已有生离，再作死别。
幸好，仍得见故人依旧，未染风霜。
云驰这厢自顾自地感叹，但顾栖筠一如既往的狼心狗肺，显然没有什么叙旧的兴致。
他敲了敲桌面，朝云驰扬了扬下巴：“上次江北营的死士是怎么回事？”
云驰觑了他一眼：“你没看出来？我要造反啊。”
顾栖筠嗤道：“造反跟造着玩似的。说，谁怂恿你的？为什么这么干？难不成你还真想抢个龙椅坐坐？东南呆久了，你脑子也进海了？”
“他娘的迟早把你舌头割了。”云驰骂道，顿了下又说，“这事儿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你。五年前那场海战我追查了很久，线索虽然少但总归是有的。说到底当年那件事，怎么算都和如今龙椅上这位脱不了干系。”
“不可能。”顾栖筠否定的十分干脆，“若真是如此，老师不可能到最后仍然执意要保他。”
云驰：“国师保他，说不定只是因为情况危急又别无选择，没有其他合适的继承皇位的人了呢？”
顾栖筠“啧”了声，皱起眉看他：“大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咱们一同长大，你我应该都清楚吧？你当真觉得，他会做出这种背地里下死手的事情？”
云驰沉默了半晌。
“他不会做，不代表皇上不会。云卿……我觉得，你还是暂时别叫他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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