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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晏之出发的那一天，整个杜府上至七旬老人，下至垂髫小童，颠颠儿的全跑去城门口给自家小少爷送行。
杜母拿手帕抹着眼泪，一边抽噎一边差人往马车上堆包袱：“苦了我的儿……”
“天凉了记得添衣，想吃什么写信和娘说，娘给你做……”
杜晏之推拒：“娘这太多了……”
顾栖筠拿扇子戳着包好的肉干和糕点，一脸心满意足：“杜夫人有心了。”
大哥抛下商铺和算盘，昼夜不分狂奔回府，顶着眼下两大团乌青哀哀道：“哥给你塞了银票，没钱了就随便找个杜家的铺子拿玉牌支银两，哥都跟店主说过了，三弟你随便花……”
杜晏之叹气：“我用不了那么多钱……”
顾栖筠笑眯眯地捏着钱袋子晃了晃：“大少爷有心了。”
杜父一把接一把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颇为伤感地望着自己最为疼爱也最是懂事的小儿子：“刀剑无眼，爹也不求你挣什么功名。从叶大夫那儿拿来的一等一的伤药都放马车上了，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用的，记得问问顾仙师……”
杜晏之：“父亲我没有那么娇弱……”
顾栖筠兴致勃勃地挑拣着某些有价无市的草药：“您真是有心……”
杜晏之：“你给我闭嘴。”
顾栖筠：“哦。”
二哥最后上前，一双眼睛四处乱瞟，做贼似的鬼鬼祟祟挤到他身边，往他手中塞了几册书，活像割了块肉似的龇牙咧嘴道：“二哥也没什么好送的，军营少女色，这几册珍藏绘本给你，保管图文并茂栩栩如生……”
顾栖筠耳尖，扔下草药嘻嘻笑着走过来：“哎呀二少爷有心……”
杜晏之顿时黑了脸，反手一拍，逼得他哥连书带人“噔噔噔”退了三米远：“这就不用了，谢谢。”
他哥和顾栖筠露出如出一辙的遗憾表情。
他火速送走了哀哀切切的杜家人，被活像送葬的哭声嚎得脑袋生疼，忙催促车夫一鞭抽上马屁股上了路。
他坐在狭小的车厢里，抬眼觑着顾栖筠的脸色：“你还晕吗？”
“……还行。”顾栖筠以扇掩面，随着身下的马车上上下下柳絮般摇荡。
“张大哥怎么没来送行？”
顾栖筠偏头想了想：“他啊。”
【顾栖筠！！】
一年有三百天都想跟顾栖筠断绝关系的张潜喘着气，望着一沓沓足有人高的从四面八方传回的消息，泪流满面撕心裂肺道：
【你我从此陌路，恩断义绝！】
“他忙着呢。”顾栖筠无所谓地摆摆手，“范知府这事儿够他头疼一阵子了。”
车窗外远眺的尽头是绵绵的青山，顾栖筠惆怅地撩拨着车帘子，想着上一次这样正式地向傅令远递交拜帖，似乎还是在六年前。
“等到了江北营，我就带你去拜见提督。”顾栖筠撑着下巴，躲在扇子后懒洋洋地打哈欠，“提督姓傅，字令远，是水军里的老将了，你应该听说过他。”
杜晏之擦剑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抬眼看他，问道：“我一个无名小卒，怕是没资格直接拜入提督帐下。”
顾栖筠偏过头：“有何不可？论身手论兵略，我说你是同辈之中的翘楚，不为过吧。”
杜晏之：“那也不行，不合规矩。”
打小在宫中仗势欺人惯了的顾栖筠听了这话，颇有些稀奇，不禁说道：
“入了行伍那就是各凭本事出头，还谈什么规矩不规矩。我让你跟着提督，又不是直接让你领兵打仗。论起阵法韬略，江北营还有人能比得过傅令远？”
杜晏之：“谢谢，把我带到最普通的二十人军帐报到就好。”
顾栖筠上半身往后一仰，靠坐在车厢里的枕头上，闻言被气笑了，说道：“行啊，可以，不去就不去，你给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杜晏之淡淡道：“我想靠我自己，这个理由可以吗？”
顾栖筠不甘心：“你本来就是武选的第一名，拜入提督帐下人家只会夸提督惜才，谁敢多说你半句？”
杜晏之冷声道：“顾栖筠，你与傅提督有旧，可我没有。你犯不着费尽心思把我塞到哪个将军帐下，我也没想着要去混什么军功。我想结识的军中新秀，不是上一辈的老骨头！”
“杜晏之！”顾栖筠面色一沉，“你在胡说些什么！到了提督跟前，不许这样讲话！”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顾栖筠在他面前难得的动了怒。一阵压抑的沉默过后，终是杜晏之先开了口。
“抱歉。”他道。
顾栖筠用力摁着太阳穴，对小兔崽子的软硬不吃感到有些头疼。
“你一向懂事，总不至于贸然诋毁功勋累累的江北营提督。我不觉得刚才的话是你的真实想法。”
顾栖筠放柔了语气，拿出十二倍的耐心徐徐问道，“究竟为什么不想去，可以告诉我吗，嗯？”
杜晏之闷声道：“别总拿我当孩子哄。”
“行。”顾栖筠深吸一口气，再次问道，“这种事你为什么要和我对着干？”
因为我不想认识你的旧人。
杜晏之想。
你把我划到你自己的羽翼之下，你让你的故人替我铺路，你会永远当我是个需要你庇护的孩子。
但我不是。
我不想再继续做个当你看向别人，与别人谈笑风生，与别人并肩作战时，只能默默站在原地等待的，总是提心吊胆的，害怕你从此不再回头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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