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晏之在颠簸中迷迷糊糊醒了几次，睁不开眼，只隐约觉得有只冰凉的手一直覆在自己额头上，时不时按揉两下。
顾栖筠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一边促使马夫迅速赶回杜家，一边忧愁着昏迷不醒的杜晏之。
顾栖筠无奈地想：“这小兔崽子，怎么这么容易就发烧了？”
良心没有感到丝毫不安的顾栖筠揉揉鼻子，确认杜晏之无事后，勉为其难地把心底按捺的开心挖一小角出来，暗搓搓偷着乐。
“嘿。”他想，“两道檀香印。”
他把手伸到杜晏之背后，顺着他灼热的两条印记按下来。杜晏之恰好醒了，意识到顾栖筠在做什么之后，脸色难看的像烧糊的锅底，脑门上瞬间炸出了一排快活的小青筋。
他龇牙咧嘴地吼道：“你把爪子拿开！”
顾栖筠吓了一跳，问道：“这么凶？”
他收回不怎么正经的手，顺道在杜晏之炸毛的脑袋上拍了两下，难得好脾气地说了句人话：“疼就睡会儿，到了杜家马上给你叫大夫，别怕。”
“不是，”杜晏之被气乐了，“你脸皮太厚了吧？分明是你给我的符咒有问题！”
顾栖筠低头看他，正好和杜晏之抬起的脸对个正着，呼吸扑到脸上纠缠在一起，难以言说的心思在静寂中默不作声地冒出一个芽儿。
“怎么，”顾栖筠眨眨他一双桃花眼，笑道，“生我的气？觉得我想杀你？”
几句话真假掺半，兜兜转转，听不出情绪。
杜晏之哽了哽，把脸偏向一边，赌气道：“不是。”
杜晏之从一个小毛孩长成锋芒初露的少年，浑浑噩噩到灵台渐明的三年过去，心中跟明镜似的，清楚顾栖筠最多耍耍嘴皮子，才不会杀他。
他枕着顾栖筠的腿，闷闷地问：“我背后有什么？”
顾栖筠看着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水怪的密咒。”
杜晏之：“水怪？”
顾栖筠：“嗯。专挑长得俊的十五六的少年，拖回水底老窝做些见不得人的……风月事。”
杜晏之：“……”
他艰难地直起身，顾栖筠特别有眼力劲儿地缩在一边，硬是不扶一把。
顾栖筠笑嘻嘻地说：“多亏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嚓一声把那水怪劈成了两半……兔崽子你把剑放下，放下！”
杜晏之攥住剑柄的手青筋毕露，咬牙切齿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劈成两半！”
顾栖筠摇摇头，把杜晏之拖过来坐好，语重心长道：“少年人要沉的住气，你这样的真上阵打仗，敌人一佯退你就得进套。”
杜晏之“哼”一声，嘲道：“你那么清楚，你打过仗？”
顾栖筠愣了愣，压住面色上一抹异样，漫不经心道：“打过啊，还杀过几千个作乱的海寇，手一挥腥风血雨，脚一跺人头落地，一口气直捣进他们的老窝，那惨的，海水都是血红血红的。”
“切。”杜晏之撇撇嘴，心道，“又骗我。”
他一边嫌弃顾栖筠，一边摸摸后背，心中疑虑道：“诶，好像不痛了。”
顾栖筠掀开车帘，往外望了望，说道：“行了，杜府到了。下去吧。”
他转头看看杜晏之，问道：“怎样，能动吗？”
杜晏之瞥他一眼：“不能你背我吗？”
顾栖筠摸摸鼻子，当机立断道：“当然不。”
杜晏之撇嘴，刚钻出车门，突然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被凌空抱起，不由魂飞魄散道：“顾栖筠！”
“哎。”顾栖筠抱着他，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我不背你，抱你行不行？”
杜晏之一把火直烧到头顶，把他仅剩的理智吞成飞灰，吼道：“行不行？你他娘的问我？放我下来！”
一向礼仪好的吓人的杜小少爷忍无可忍地，骂人了。
杜府的管家和下人急急忙忙迎上来，看见顾栖筠怀里的杜晏之，惊掉了一地眼珠子：“这……小少爷？顾仙师，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大事。”顾栖筠抱着俊脸通红的杜晏之，绕过一干人等往里走，笑道，“保险起见，请个大夫来吧。”
“是，是是。”管家忙不迭应声，回头道，“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叶大夫！”
杜晏之深吸几口气，竭力把离家出走的三魂六魄拉回来，咬牙道：“放我下来！你没完了吗！”
顾栖筠脚下生风，提起一脚踹开杜晏之房门，懒洋洋道：“当然有完。叶大夫看完我就走，行了吧？乖，别气了。”
杜晏之被他一口一个“乖”腻得浑身发毛，惊悚道：“你拿我当小孩子吗！”
顾栖筠把他平放在榻上，闻言不由想道：“我看着长大的，才十五，怎么不是小孩了？”
恰在此时，管家领着叶大夫急匆匆到了。叶大夫把药箱放在榻边，伸手探了探杜晏之的脉，半晌才说道：“劳烦将小少爷的衣物除了，我再看看。”
顾栖筠挥退管家，三下五除二扒了杜晏之的衣服，完全无视他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点头示意道：“叶大夫请。”
叶大夫仔细看了看，捏着山羊须沉吟半晌，拍拍下袍直起身，回头对管家说：“些许皮外伤，无碍——老夫配些药膏，每日外敷，三日即可。”
顾栖筠笑：“谢叶大夫。”
叶大夫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想必顾仙师在此，原本用不着老夫的。老夫这便去配药，不多叨扰了。”
顾栖筠：“我送您。”
杜晏之躺在榻上，将他们的对话尽数收入耳中，又惊又疑，心道：“叶大夫没瞧见我背上的伤痕？”
说来也怪，自从回了杜府，他背上的两道伤痕便像消失了一般，不痛不痒，让他怀疑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
顾栖筠把盛药膏的小瓷瓶揣入怀中，送走了叶大夫，回头刚准备踏进杜府大门，眼一扫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奇道：“张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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