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灯光下，木屑于空中飞舞，带着一种恍若时间停滞般的美感。我无心欣赏这份美，只定睛打量着眼前的物品是否还有缺漏。
“嗯……可以了。”
虽然还称不上完美，可这是我能够做到的最好程度，比之前做出来的都要更合适。也许再来一次还能做得更好些，但时间已经不够了。
虽然从没问过，但我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太宰的计划，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不，应该说是已经到了。
这几天，太宰总是一副神情空白的样子盯着我，还常说些听不懂的话，今天甚至连眼睛上的绷带都没缠，状态异常到能够轻易看出。
不过，当踏出这个房间时，他又能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吧。
肩膀突然一重，隔着衣服显得有些沉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星，一起殉情吧。”
“殉情？”
他又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
“殉情就是和相互喜欢的人一起死。”
“喜欢？”
太宰松开双手，从背后来到我面前。不知不觉中，漆黑的恶又攀上他的肩膀，连那双鸢色的眼睛都蒙上一层阴影。他按住我的肩膀，色泽越发暗淡的鸢色双眼靠近至眼前，唇上多出如羽毛般轻盈的触感，一触即分，“这个就是喜欢。”
我摸摸自己的嘴唇，刚刚的接触……轻到难以察觉，但却让我印象深刻。那一瞬间，梦境般虚无缥缈的温暖感觉，是和太宰一起时常会出现的错觉。不过，既然太宰这么说了，原来它不是错觉，而是名为“喜欢”的某种东西吗？
“嗯，一起殉情吧。”
反正我一定会和太宰一起死，多出“喜欢”这种奇妙的东西，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吧。
“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期待这样的回答，还是不想接受这样的回答。这么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明明答应了他，太宰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嘴角挑起的笑容十分勉强，“呵，怎么可能是对的呢……”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但肯定不是错的。太宰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你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是我自己做出这个选择的。”我紧握住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希望他能看见我眼里的认真，“你不会孤独一人死去，我会陪着你，我想要陪着你。只有和你一起，才是幸福的。”
只有和太宰一同死去，我才能获得幸福的死亡，这是早已确认的事实。
太宰似乎因我的话而愣住了，我的时间感薄弱，时常一晃眼就过去很久，所以等待对我来说从不是什么难事，可此刻的沉默却让我有些忐忑。
还好并未过去多长时间，他眨了眨眼，眼里的阴影如同被揭穿的假象般瞬间散去，嘴角的笑容也真实了许多，这是我过去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能被称为安心的笑容。他就像是一直在等这句话一样，听到了这句话，就能摆脱一切的犹豫不决。即便眼前是无回的路，也不会再迷茫。
“星，帮我把绷带缠上吧。”
“嗯。”我从抽屉里翻出常备的绷带，比了比位置，开始一圈圈缠住太宰的左眼。
“我之后要去见一位故人，是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太宰配合我的动作微低下头，神情安详到像是下一秒就会死去，“他对我的意义，就像是母亲对于星的意义。”
我的手一顿，脑海中母亲的面容已经模糊，唯有她的声音，她哼唱的歌谣，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深刻于心。
“无论如何都想在死前见上一面。”太宰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继续，“你会与我一同死去，临死前的告别也只能对他说了。”
那个人对太宰而言一定是非常特殊的人。对我来说，和母亲一起度过的回忆，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珍贵回忆。太宰应该也是想到了和那个人一起度过的时光，所以才会露出如此怀念的神情吧。
缠好了绷带，观察一番交接处，确定已经系牢。
我现在也能把绷带系得很好了啊……
“那么，我要走了。”
太宰笑着冲我挥了挥手，像是平常出门那样离开。只是，这次他没有说每次出门前都会说的话，就那么自顾自地走出门，连门都没关上。我知道，这是为我留的门，就像来这里的那天一样，我是跟着他来到这里的，自然也会跟着他离开。
但在此之前，还有其它东西必须准备好。
走到太宰的办公桌后，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抽屉没锁，里面安静躺着一把钥匙。这是我脖子上那个锁的钥匙，太宰给我戴上项圈后，当着我的面把它放进了这个抽屉里。
拿出钥匙打开锁，与项圈连接的锁与锁链一同掉落在地，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响。项圈仍戴在脖子上，我不打算把它摘下来。
把钥匙放回抽屉，却在抽屉更深处发现了一张钞票。
“本来打算跟其他人借的……”
太宰还替我准备了钱啊，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向别人借的话，我是没办法还的。
我把钞票拿出来，放进了口袋，我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生活了许久的房间。已经不需要再记住什么了，重要的东西都已经不在那里了。
周围的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人阻拦我，似乎把我当成了空气一般。我轻而易举从港黑大楼走出，时隔已久再次见到了外面的世界，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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