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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曰纳采，二曰向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亲迎。
待至第三日，一并准备妥当后，袁陈氏才如释重负，喝了大碗茶，眉开眼笑的去了灶间忙活，破天荒的烧了豆腐狮子头、回锅肉、莲蓬豆腐等袁今夏爱吃的菜，沾了姐姐的光，袁益早早候在门处翘首以盼。
酉时初，袁今夏风尘仆仆赶回，诧异的瞧着袁益，“今日夫子没留堂？”
“留了，我偷偷跑回来的。”也不知岳先生近来怎得了，到了下学时辰偏偏扣着他，虽只字未提姐姐的事，却话里话外都是旁敲侧击，他实在烦得慌，又不好让先生下不来台，只能溜之大吉。
其实自打半年前岳家遭了窃，袁今夏接了差事，与他打过一次照面，简单询问了诸事，也便没什么交集，除却偶尔会在她常走的那条街上遇到过几次，她也未放在心上，后来年初，媒婆竟又登门，说是岳家想求亲。
慌得她拎着手铳就跑回了家，那时节，媒婆自是吓得踉踉跄跄奔出大门，为此，袁陈氏没少怪责她。
原是她雷厉风行的样子不晓得触到岳先生哪根筋，一改素睐温婉淑女的喜好，独独钟上了她这股子泼赖劲。
如此又安生了数月，现下袁陈氏正筹备陆绎同袁今夏的婚事，走街串巷的去添置嫁妆，许是叫他知晓了去，这才苦了袁益。
“姐，明儿可是你的大日子，你居然还有心思去捉贼？”
“那姐用这捉贼的银钱给你买了圭墨和全套的澄心堂纸，你要不要？”袁今夏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布包，笑着问他。
“要，自然要！”袁益忙挽着她胳膊，欣喜道。
饭间她吃的大快朵颐，袁陈氏则苦口婆心絮叨着，面前的碗里大米一口未动，说到最后竟掩面哭了起来，袁今夏一愣，嘴里塞满的肉菜哽在喉里，氤氲的眼中便滚出泪花，努力咀嚼几口后，复重重点头，可一想到日后两家仍在一座城，且仅隔了几条街，心下倒是缓解了些。
袁陈氏的叮嘱无外乎相夫教子三从四德一类，不过她这个闺女顶顶厌烦这种，也没个定性，她是话说了一箩筐，袁今夏依旧是我行我素。
但成亲这等大事，自马虎不得，袁陈氏早念着今时，关于婚娶的礼俗仪样前几年就烂熟在心，甚至有些小儿鞋裤衣袜也悄悄备好，可惜袁今夏热衷六扇门的小捕快生涯，一直也不愿遂了她的意。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着落，袁陈氏忽的就有些不舍，想到明日种种情景，居然愈发坐不住，揩干净泪渍，只说灶间烧着热水，忙起身离去。
今夏寻去时，贴在窗边静静看着娘亲不得闲的身影，灰褐色的长袄，袖子磨损的有些开絮，满是沟壑的手上麻利的从锅里舀了热水，白茫茫的热气霎时弥漫在灶间的每个角落，父母之恩，云何可报，慈如河海，孝若涓尘，而袁今夏能做的，似乎仅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杵在门边做什么，赶紧去洗洗，明儿事情多着呢。”
按照两家定好的，一切从简，连邀请的宾客都只是交好的几人，甚至街坊邻里问起，她也是说亲家在京城有个稳定的谋生，门当户对，可老祖宗传下来的仪式不能免。
“不就一起吃吃饭喝喝酒麽？”袁今夏嘻嘻一笑，上前要接过木盆，被袁陈氏隔开。
外头木门一阵叩叩作响，袁益脚快的跑去，探着脑袋看了看，扭头朝袁今夏喊道：“姐，姐夫来了！”
陆绎？他怎的来了？
腊月头，圣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可没想到，月尾，便架不住来势汹汹的急症，薨于乾清宫，一时间朝野惧悲痛不止。
次月，新帝继位，改号隆庆，是为隆庆元年。
新帝早对当朝许多弊端沉疴不愈仇痛万分，是以，在大典结束后，宣召众臣商讨关于新政的实施，内阁中那些被先帝压抑才能而苦于无法一展抱负的人，此番有了用武之地，终是得偿所愿。
陆绎虽居北镇抚司，因涉及先朝几宗大案子，也在新帝的宣召一列中。
“姐！”袁益又喊了嗓子，袁陈氏搁下木盆，拽住袁今夏，朝院里扬声道：“不成，新人拜堂前不能见面，不吉利。”
她已经连着好几日未见到陆绎了，心里想的不行，又不愿大人白跑一趟，于是灵台一动，“只要见不着面就不算坏了规矩罢。”
袁陈氏愣神功夫，她已挣开不知从何处扯了一方稠纱双层面帕，在脑袋后打个结，将面孔遮了起来。
一溜小跑去，待至门口，冲袁益道：“去，给娘搭把手。”
视线调转，对着陆绎甜甜笑道：“大人！”
“你……这是什么装扮？”陆绎轻声问道，他幼时失去娘亲，对于婚娶事项也是知之甚少，从提亲到请期，府里吴妈出了不少力，事无巨细。
“大人，咱俩还没拜堂呢，不能见面。”
隔着面帘，袁今夏的声音像裹着一层不真切的薄雾，陆绎心头微震，望着她的眼神在三月的凉风里柔如春水，泛着迤逦风情。
陆绎生的眉目俊俏，尤其一双眼，初时喜怒不辨，眼风十分厉害，袁今夏常常感到脖颈阴风阵阵，后来，他眼里的冰霜雨雪渐渐幻成了阳春白雪一般明晃晃的艳丽，每每瞥着她，都如一潭深邃的幽泉，尽是潺潺而出的柔情蜜意。
现下，他负手而立，长身桀桀，玄色直身外袍一角在风中浮动，邻里处仍有烟火气息萦绕周遭，袁今夏嗅了嗅，有炖鸡和辣汤的味道。
“所以你把自个蒙起来了？”陆绎笑道，举步朝她走去。
他喜欢看着袁今夏张开双手飞奔而来的模样，可如今，他的幸福近在咫尺，便不想再等。
拥她入怀，下巴搁在袁今夏发顶，一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连日来的疲累在此刻得到释放。
“想我了吗？”
陆绎少年时，接受教习司的督策，念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陆绎只不屑于如此陈词庸俗的调调，但是他所有的思之如狂，皆为袁今夏而生。
“想！”窝在陆绎心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不假思索的道。
俩人契合的和丝无缝，斗转间，夜色笼上星辰点点，陆绎低头，看着她，低低道：“今夏，我想你了！”
他在阴冷潮湿的诏狱里，每日默念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如此。
然而即便他曾说过千万遍，也不抵此刻。
“天冷，快回屋吧，我来看你一眼就好。”
他与她，能有再重逢一日，他感怀不已，而早些年落下的习惯，无论多晚，都会来她门前的枣树下坐坐，看着她房中的烛火通明，看着她熄灯就寝，看着满天星云残差，一种说不出的满足直袭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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