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老爷是谁？”她又问，眼神冷慑，小厮被她严肃的神情吓到，抖着嗓子，戳了戳身后的酒楼。
微微眯起眼，今夏睨了下他身后的酒楼，碧色雕檐衬着高门阔庭，映在隆冬岁暮里，十分气派，虽距新年还有些日子，但门外已设了值贴桃符板和将军炭，尤其那房栋上刻制的纹路细致精美，竟毫不逊于玉福楼，她往年时常巡查这一带，却也未曾发现何时凭空冒出来这样华丽的酒楼，当即更加警戒的道：“所以……你是要我猜你家老爷的身份？”她可没兴趣玩这种猜谜游戏。
“不敢，不敢，袁捕快还记得新城河一役，城中几乎失守，是戚将军派遣胡守仁将领前去支援，当时胡统领部下有个鞍前亲兵，正是我家老爷，若非陆大人相救，怕是马革裹尸了。”
既是戚将军部下，为何弃戎从商？
“如此说来，倒还是忠义虎将了，却不知为何在京城……”歪着脑袋，今夏疑道。
“家里头大公子来年二月有场春闱，老爷不放心，是以才会同来。”许是冷的受不住，他搓了搓手心，又原地跺了几下脚。这时自二楼窗口探出一人，只露出半边身子，远远喊道：“别偷懒，快点干活。”
今夏面上瞧不出是何情绪，眼波微转，笑了下，“我还当差呢，不便多说，代我向你家老爷道个好啊。”说完按着朴刀继续行去。
余下的路，她不禁感慨，生的好不如投的好，见过权力的人都会对官场向往，她本可借机多问几句，但转念思量，实在多此一举，她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大人能平平安安，别的事，已是分身乏术。
时辰尚早，头门才开，腹中空空的袁今夏打着哈欠挪着步子，昨夜睡的并不安稳，想了很多，待至下半夜时，抵不住煎熬的她翻出了陆炳之前给的昭雪的卷宗，一遍遍的看，一次次的陷入沉思。
“当今圣上极其自负，他觉得任何人都骗不了他，更不可能认错，他在位一天，就绝无为夏家昭雪的可能……”陆炳之言犹在耳边回响，其实祖父的案子就是圣上的死穴，可是严世蕃又何尝不是，按照当时朝堂风向，如果不是徐大人在弹劾中添了那么几笔重彩，怕是圣上还下不了狠心。
她想赌一把，为了陆绎，亦是为了夏家！
等了大半晌，管事廖师爷进门，见到袁今夏，也不说话，越过她去了内堂，随即用旱烟袋将木桌敲得啪啪作响。
“今儿有新案子的话，劳烦您帮我留几个。”她朝依旧绷着脸的廖师爷道。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给你留着了，别人还要不要活了。”廖师爷冷哼，继续磕着他的旱烟袋。
今夏压着火气，又堆了个笑脸，“您看，最近大夥都挺辛苦，一趟公差不出京城也没补助，谁还愿意接，我就不同啊，多多益善嘛。哎呀，我前儿巡街的时候还碰到您那位养在李家胡同的妾室呢，说是廖师爷许久不去，心里挂念的紧。”
闻言，廖师爷面色惨白，骇的跳了起来，哆嗦着指着她，估摸气极了，竟重跌回位子上，“一个姑娘家，还想着高升不成？”
今夏不应，自顾自的在一排排值班格目里寻找自己的名字，待在除夕那栏瞧到时，心下盘算，遂又笑道：“除夕夜我有事要早点下公差，通融一下，帮忙调个班。”
“不成，人手都排好的，换你一个，就全乱了。”廖师爷忙摇头拒绝，近乎哀叹的道，“我这碗饭迟早要被你给打翻了。”
“那是调还是不调？”
“真不行，要不你告个私假？”他商量着看向袁今夏，苦巴巴的脸皱出了一片褶痕。
“实在不成的话，我只有去麻烦嫂夫人了，”她垂目，故作叹息，转身就要往外走，廖师爷大急，慌乱扯过轮值簿子，语气软了几分道，“你看看罢，调到哪一日……”
时辰自然是今夏选好的，廖师爷则在一旁长吁短叹，没办法，谁叫他短处被今夏拿捏的死死的，只要不东窗事发，他就得哄着眼前这位好事的主儿。
早饭无例外的是杨岳捎的几张烙饼，还多了盅羊肉汤，搁在食盒里，掀开时馋的今夏口水都快流出来。
捧着瓷碗吸溜几口后，通体温暖了起来，烙饼泡汤，简直是人间美味，她吃的一头一脸的汗，杨岳见状，从盒子下层拿出帕子来给她，念叨着，“慢点吃，你这吃相，回头得收敛点，到时候嫁给陆大人，再把人吓着了。”
“没事儿，他早见过了。”接过帕子揩净脸，今夏接道，连汤带肉吃了大半忽的想起什么，抬首看向杨岳，“大杨，你看看我，有没有胖一些？”
杨岳一愣，认真的打量半晌，单手摩挲着下巴，“瘦了！”
很稀疏平常的两个字，却惊得她手上一抖，溅出来的热汤洒在青灰色的外褂襟口，怔仲片刻后，复又大口大口的喝完剩下的半碗，最后连烙饼也吃的精光。杨岳只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不敢多问。
正是腊月，昨日一场雪后，京城里银装素裹，今夏吃了热汤，整个人都容光焕发，此间走在湿滑结冰的甬道口，抬首看向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冰锥子，舒展眉头笑了笑，怀里是压了两日的文书，无论如何，也得赶在下差前解决掉，她摸了摸尖瘦的下颌，心道，晚上得多吃几碗米，至少赶在去诏狱前养的气色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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