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把寒意驱走的同时，也把阿列克谢被烤的昏昏欲睡。他一边用手指揉着太阳穴，一边站起来，向火箱里添了些煤炭。然后他靠在炉子边上，透过车厢里昏暗光线，朝外面的世界看了看。
火车驶入了一片冷杉林。
望不到边际的杉树们勾勒出一副油画般寂静深沉的轮廓，树顶堆满了积雪，云层覆盖了天空。苍穹和大地都是苍白的，只有中间的部分才露出一点色彩，但也不是松叶应有的绿意，而是一种近似黑夜的颜色。
仿佛一缕从云层里挣脱出来的光芒，火车飞驰而过，划开了这座黑白分明，静止不动的冷杉的坟墓。
“зима，”阿列克谢叹着气说，“我们不能一直坐到斯沃埔德内，要提前一小会下来，绕一个远路，”他用手擦了擦车窗上的水蒸气，“没有别的办法了。”
火车开上一小会，人在未开拓的雪地里就要走上三四个小时。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按照这个时间来计算，他们最快会在晚上八点到达兄弟会的据点。两个人只在封闭区吃了一点早餐，还好这里有列车长留下的水和干面包，不至于因为体力的匮乏而出状况。
冬兵也站了起来。他看着阿廖沙布满血丝的眼睛，渐渐的把眉头拧成了一团。
“你需要休息。”他肯定的说。
“我知道，”阿列克谢没有否认，他拿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这儿还很疼。可是没有办法，只能忍忍了，现在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呀。”
“你可以睡一会儿。我守着你，很安全，”冬兵直视着他的眼睛，重复着说，“我在边上守着你。”
阿列克谢抿着嘴笑了笑，一面缓慢的摇头，一面握住了他的手。
“我在做实验的时候，可以几天不睡觉呢。”
冬兵的眉毛皱的更紧了，他学着阿廖沙的样子，也摇了摇脑袋：“不一样。”但是具体是怎么不一样，他不大清楚，想了半天也说不上来。
“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阿列克谢微笑着，把他的手捂在了心口。冬兵愣了一下，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透过厚厚的棉衣，阿廖沙的心脏正在他的手心里脆弱又柔和的跳动。他既高兴又害怕，像个抱窝的鸟一样幸福的僵住了，只过了几秒钟，细碎的汗水就从他的手掌里溢了出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的嘴角甚至挑出了一个微微弯曲的弧度，已经差不多是微笑了。
“зима，”阿列克谢凝视着他的微笑，口吻戏谑的说，“有的时候我真想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冬兵回过神，耳尖又悄悄的红了。他舔舔嘴唇，用那双大大的蓝眼睛瞪着阿廖沙，决心守住他的一点秘密：“我不告诉你。”这句话用光了他的勇气，他说完之后，立刻低下头，过了好半天，才偷偷的抬起眼睛，瞄了一眼阿列克谢的表情。
还好，他笑的还是那么的快活，也没打算松开自己的手。
阿列克谢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他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怀里搂了搂。因为冬兵低着头，他的嘴唇刚好可以贴到他的额头上。他亲了亲他，鼻子被他的头发蹭的痒痒的，于是他又拿鼻尖蹭了蹭冬兵的头发。
“你还记得有关自己过去的事情吗？”
冬兵低着头，没有出声。沉默维持了一段时间，就在阿列克谢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的时候，弄丢了记忆的人才犹豫的开口说：“...几乎没有了。”
“我知道的也不多，”为了避免惊吓到他，阿列克谢小声的说，“资料里只写着你是个美国人，曾经是咆哮突击队的一员，你还记得吗？”
冬兵使劲的想了一会儿，茫然的摇摇头。
“你的本名应该叫做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你当时受了很重伤，他们就把你捡回去了。”
他好像对自己的名字还有些印象，刚刚才舒展开的眉毛又拧到了一起去。这一次，他想了很久，身上的肌肉越绷越紧，最后竟然打起了颤。阿列克谢用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亲了亲他的额头，又吻住他的嘴唇，一点一点的安抚着他。冬兵慢慢止住了颤抖，像个受极了委屈的孩子，他把脑袋塞到了阿廖沙的颈窝里。
“我...”他沉闷的低声说，“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阿列克谢的心脏被火车轧过般的难受了起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捧起冬兵的脸。冬兵的眼眶泛着红，他没有哭，但也仅仅是没有哭。那双蓝色的眼珠上蒙着一层悲伤凝成的雾霭，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头空了一块。
“зима，你会记起来的。”
“嗯...”
阿列克谢又说：“我带你回美国，总有一天，我们会把过去的事情都捡回来的。”
“嗯。”这一次，冬兵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
几秒钟后，他蓦地抬起头，越过阿列克谢，扒到车窗上，朝外面望了望。
“怎么了？”机械学家吃惊的问。
“有声音。”冬兵紧贴着车门，取下了背上的德拉古諾夫。
阿列克谢认真的听了听，可他只能听到风的呼啸声和火车行驶发出的噪音。窗外什么特殊的景象也没有，仍然是那片见不到边际的冷杉林，还有一成不变的黑白世界。他沉静下来，闭上眼睛，忍着剧烈的头痛，再一次使用了自己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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