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走，不停歇的走。封闭行政区大的像个迷宫，一栋红房子接着一栋红房子，一个哨岗接一个哨岗。他们转进了一个三层建筑，这里的戒备程度让人吃惊：每一个拐角处都站着警卫，每一个空旷的地方都堆着书架。副研究员沉默的带着路，无数的办公室与实验间被他甩在身后。
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副研究员敲开了门，然后他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他走进屋子，像每个新到这里的人一样，匆匆扫了一眼环境。十五到十六平方米，墙面刷的雪白，只有一个书架，一套办公桌椅，和一个挂在墙上的黑板。他恭敬的往前走了两步，特罗菲姆·邓尼索维奇同志正坐在办公桌前等待他。
“那么您就是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伊格纳特。”老人低着头，看上去仍然在审阅他的资料。
“是的，特罗菲姆·邓尼索维奇同志。”他认真的回答，带着优雅的莫斯科口音。
老人抬起眼，岁月让他脸颊变得如刀锋一样坚硬：“您看起来很年轻。”
“我今年27岁，”像每一个缺乏社会经验的人一样，阿列克谢紧接着补充说，“是十一月的生日。”
特罗菲姆·邓尼索维奇挥了挥手，看上去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站起身，用斯大林般的音调指导这个新人：“那不重要。您在机械工程方面有些天赋，而且您还年轻。这是好事，说明还能再进一步。”
阿列克谢立刻露出了一幅荣幸又沾沾自喜的表情。他的反应讨好了特罗菲姆·邓尼索维奇，老人的脸色柔和了一点，他指着办公桌说：“记住，375B房间，这儿以后就是您的办公室了，要添置什么东西，都看您的喜好了。”
“我再带您去看看工作的地方。”
他带着阿列克谢走出屋子，往长廊的另一端去。他已经六十多岁了，步行的速度却比阿列克谢这个年轻人还要快。
在他们走下楼梯的时候，他问：“您的父亲还好吗？”
“他很好，经常带着猎犬出去野营，看起来比我还要壮实。”
“我上一次见他，还是在一九五六年的科卢比扬卡广场，”特罗菲姆·邓尼索维奇回忆了一下，问，“他现在已经退休了是吗？”
“是的，”阿列克谢肯定说，“他的保密期已经过了，在几年前就离开那里了。”
“您也应该适当的锻炼身体，资料上说您经常得些小病，可您才27岁，是吧？”
没等阿列克谢回答，他就给出了答案：“这是缺乏运动的结果。”
他们进入实验区的地下部分，又连续走过了三层充满警戒的警戒区。就在推开门的一瞬间，阿列克谢仿佛被相机的闪光灯晃到了眼睛。这座地下实验室如此之大，透明的玻璃墙将它划分成一个个的小领地。但这不是他吃惊的理由，他直愣愣的看向自己的上级，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这里汇聚了苏联境内最优秀的一批科学家。”特罗菲姆的语气很平静，但是他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的骄傲。
是的，最优秀的。机械学家，物理学家，遗传学家，医生，还有一些别的领域的优秀人才。阿列克谢认识他们中的一部分，还有一些他曾经在报纸和期刊上见过照片。可以这样说，这里集中了苏联的智慧和创造力，也许马上就要诞生什么震惊世界的作品。
“现在我正式告诉您，您已经获准加入政府的超级士兵计划，您将为全苏联，乃至全世界的和平奋斗，”他顿了一下，“保密等级5，我知道您了解这个意义。”
阿列克谢抿了一下嘴唇，连忙点头。他的脸色有点苍白，紧张的简直没法说话。
老人继续说：“这里会提供一部分仪器，还有零件。有必要您得自己搭设，我知道这对您来讲一点也不难。您有一周的时间来适应和调整，下个星期的这时候，就要开始工作了。”
阿列克谢啄米一样的点着头，不自觉的搓着手。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顺从的光芒，眉宇间却带着一种奇怪的荣耀感。
“去看看环境吧，记住，到哪里都要带着胸牌，”老人加重了语气，他直视着新来者，“如果您逛到有人拦着您的地方，就马上离开，记住了吗？如果您出了意外，一切就结束了，记住了吗？”
他这样的说辞加重了年轻人的紧张感。阿列克谢的苍白的脸颊上几乎要冒出汗珠，他不由自主的想去摸眼镜，可双手却像失去力气般的低垂着。在白色的灯光照耀下，他整个人都显得谦卑、忧郁和温顺。
一阵沉默之后，他哆嗦着说：“我，我...我不会乱跑的。谢谢您，我是说，真的感谢您的提醒。”
他懦弱的表现愉悦了这位科学界的斯大林，特罗菲姆·邓尼索维奇·李森科喜欢这种把一切都握在手心里的感觉，尤其是这种长得漂亮又有才华的年轻人，他们中的太多人都患有自命不凡的毛病，以为在自己的领域里有一点建树就可以反抗权威的学说，可以推翻经典的理论，甚至跟他们的导师和前辈在学术期刊上吵得不可开交。
这可不行，这种叛逆的行为从来不被他认可。为了表示他的欣赏，老人决定安慰一下阿列克谢：“您懂得谦卑，这是个好事情。要知道再出名的科学家，在这里也算不上什么。有些人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这件事情，这无疑是在浪费他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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